第201章 起风了
第201章起风了
四天前，本子京都，任天堂总部。
将黑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山内溥戴着自己最爱的茶色墨镜，悠哉悠哉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短袖短裤大凉鞋的打扮让这里充满了盛夏的感觉，而他身前的今西弘史和荒川实则是西装革履，尽显小心。
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舒爽的感觉让他本能眯眼，发出轻哼。
半晌，待那浓郁回甜过去之后，他这才问道：“荒川，你的意思是，伊森·琼斯昨天打电话给你，催我们任天堂结算上半年的销售收益？”
“是的。”荒川实点头道：“在接到他的电话后，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山内溥问：“这种事情你只需要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会让人把最新一期的报表交给你的。”
和往常一样的操作方式令荒川实欠身点头，同时他也说道：“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面谈的必要。您还记得年初时我打给您的电话吗？在电话里我和您说，伊森·琼斯应该被人盯上了。”
说到这儿，荒川实停了下来，他用目光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山内溥一脸的平静，而今西弘史则是颔首微笑，似是在给予回应。
如此状态也让荒川实继续说道：“最终体现出来的情况也是如此，好莱坞和飞利浦都对伊森·琼斯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不管是命运影业更换合作方，还是米高梅发布新游，那都对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这番话语惹得山内溥头颅微昂。
靠在沙发上的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女婿。
目光闪烁，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伊森·琼斯的主动来电就是一个讯号。”
“一个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的讯号。”
荒川实神色认真的和山内溥对视。
虽然山内溥的严肃面容看起来能让小儿止哭，但荒川实并不害怕，毕竟他也是个富N代。在不是入赘加入任天堂的情况下，山内溥那就是他妻子的父亲，是他的岳父，而不是家族里的大家长。
女婿的冷静让山内溥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空杯往前一送。
坐在对面的今西弘史便立刻站起，帮他斟酒。
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凝视着那琥珀色的液体，山内溥问：“那你觉得伊森·琼斯是占据上风还是落入下风了呢？”
当此问题出现后，山内溥的目光也瞬间上瞟，想要观察女婿的反应。
然而——
“不知道。”
荒川实果断的摇起了头。
“……”
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令山内溥愣了一秒，摇晃的酒杯也瞬间顿住。
金灿液体冒出了杯口，接着便骤然落下，打湿了沙发。
如此情形并没有激怒山内溥，反而让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荒川。”
山内溥放下手中的酒杯，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对吗？”
“是的。”荒川实毫不遮掩的说道：“我看不清现在的形势。”
半年前，在一九七八年刚刚到来之时，向岳父山内溥汇报米国风云的荒川实那可是觉得眼前形势一片明朗，《财富》杂志的一篇文章将伊森·琼斯和命运游戏架在了火上疯狂蒸烤，电子游戏行业那无与伦比的吸金能力会让无数资本蜂拥而至，企图从中分得一杯羹。
事实也是如此，不甘心的飞利浦联合了阿美利加的创意工厂，对伊森·琼斯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不管是斩断命运游戏的分支业务，搅黄哥伦比亚和伊森·琼斯的合作，让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乔治·卢卡斯与伊森·琼斯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还是阻绝了北美院线对命运游戏的街机采购；亦或是现在的发布新游正面对抗，那都是激烈竞争的最好体现。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北美的游戏行业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但荒川实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北美的游戏公司不止飞利浦控制的米罗华这么一家啊！能在摆脱专利束缚的情况下制作游戏的公司除了命运游戏以外那还有华纳通信啊！在飞利浦已经团结能团结的盟友，挥舞着拳头欺身上前时，华纳通信死哪去了？他们在一旁看戏！
而这种行为，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怪怪的。”
荒川实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岳父，道：“因为我并不清楚米高梅为什么会打响这场战争的第一枪。如果说他们并没有放弃电影业务，他们在建造完拉斯维加斯的酒店后还会重新杀回好莱坞，那么他们在收到飞利浦的合作邀请后对哥伦比亚出手就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双赢——”
“赢两次！”
“一来，是他们可以顺势摆脱专利束缚，进入电子游戏行业。”
“二来，是他们可以重新拿回自己在电影行业里的领先地位。”
“这两项都对米高梅非常有利，所以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而我也能理解飞利浦的谋划、派拉蒙和迪士尼的追随。”
“前者的飞利浦在收购了米罗华后，是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的；后者的派拉蒙和迪士尼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行都进入了电子游戏领域挣钱，而他们自己却止步不前的。”
“但就算飞利浦的联合，米高梅的出招说得通，可华纳呢？”
“在过去的半年里，华纳好像失踪了一样！”
“而这种情况完全不符合商业常理！”
“因为华纳通信对电子游戏行业的介入是以收购的方式进行的！”
“他们收购了雅达利！”
“当千万美金已经铺洒出去后，他们不可能坐山观虎斗的！”
荒川实神色严肃语气肯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他的话语也让山内溥将目光挪向了自己的幕僚长，今西弘史。
在捕捉到老板的眼神后，今西弘史也笑着开口，道：“所以，荒川，你觉得在这场战争里，我们似乎是遗漏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是的。”荒川实用力点头，道：“所以我才会把伊森·琼斯的来电视作一个讯号。按照正常情况，他只需要再等上一周那就能见到我们。因为在我们双方的约定里，我们可是确认了报表报送的时间的。”
“可现在的他不愿意等！”
“这可能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他可能需要用海外的销售成绩去镇压北美的那些挑衅者，即便这种镇压无法影响到机器的销量，因为这种海外大卖的成绩会给北美的街机购买商以及电子游戏消费者一种巨大的优越感！”
“这就像是一个班级里有人想一直考第一一样！”
“学习成绩并不是那些人开心的地方，老子天下第一那种自信心才是能给他们提供真正舒爽感觉的关键！”
“而这种东西……”
“恰恰是阿美利加人高傲的核心，不是吗？”
“而当一个企业需要用这种方式向他人描绘自己的形象时……”
“那他们绝对是陷入了一种十分危急的境地！”
“只可惜，我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危机到底在哪里！”
“哈哈哈哈——”荒川实的话语让山内溥再次笑出了声。
一旁的今西弘史也面带微笑的不住点头。
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荒川实激动的含义，又或者说，荒川实的话语很有道理。因为全世界都知道，阿美利加人是世界上最自信的人，他们的眼睛压根就不是长在头顶上的！而是大腚上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嘲笑那些被他们甩的连车尾灯都看不见的渺小人类。
而阿美利加人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呢？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教育上的不同。
比如说，阿美利加人从小接受的就是赢家教育。
又或者说，阿美利加有着讲述乐观主义的传统。
这种习惯会让他们把‘Ihaveadream（我有一个梦想）’、‘Icanmakeadifference（我可以改变世界）’，挂到嘴边。
但以上这些全都是狗屁！
他们的自信来源其实是阿美利加一直在赢！
当阿美利加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赢了一次又一次时，别说是个人了，那就是条狗那特码的也自信！
可这种情况在交趾战争期间却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当旧金山的反战游行点燃北美，西贡铁拳成为了世界名画后，迷茫一词也就应势而生，嬉皮士的文化那其实就是社会风向的一个缩影，而当北美大众都陷入了一朵阴云时，如何提升自信，如何继续高喊我们能赢，如何让民众再次相信阿美利加，那就是所有高层都头疼的事情。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新兴行业忽然对外实现了殖民？
那这就是最好的宣传点！
而当新兴行业里的龙头企业主动穿上这件外衣时……
他们要么就是想要获得更大的成功，要么就是想要抵御巨大的危机。
前者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命运游戏，后者嘛……那真的是完美贴合。
正是因为荒川实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赶回国。
因为他不知道命运游戏在抵御什么危机。
更不知道是谁对命运游戏造成了威胁。
而面对他的这一考量，山内溥朝着今西弘史挑了挑下巴，在接到老板的明示后，今西弘史开口道：“荒川，你的思维很敏捷，拥有很强的大局观，考虑事情也很细致，你说的这一切的确是有存在的可能的。”
“但——”
今西弘史拉长了自己的声线，道：“这并不是你回来的理由。”
“为什么？”荒川实不理解。
他大声道：“如果我们搞清楚命运游戏遭遇了什么危机，那我们就可以根据危机的内容来决定我们的行为！如果他们真的很需要我们的这笔分红，很需要我们的销量，那我们就可以断了他们的合作！上千万美金的损失和海外销售的崩毁会让伊森·琼斯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
“如果没有呢？现在的他没有陷入你所想象的危机？”今西弘史问。
“那就放弃咯。”荒川实十分光棍的两手一摊。
同时，他也将目光聚焦在了老岳父的身上。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行为让山内溥满意点头，“很好，很好。”
凝视着可能会成为任天堂接班人的女婿，山内溥说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而来，那我会非常高兴，因为不屈居于人下是我们任天堂能够存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但同时，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而来，那我也会很失望，因为我在年初时和你说过，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不需要亲身参与那发生在北美的斗争。”
“我们要做的那就是看他们打起来。”
“看他们打的遍体鳞伤，看他们打的元气大伤。”
“因为一个行业里能够笑到最后的企业，很少是最初就涉足该行业的企业，作为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一定会是所有后来者的攻击目标。而同时，笑到最后的企业也很少是迅速壮大的企业，因为企业的骤然膨胀固然能够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同样也会让无数问题在一瞬间突然爆发。”
“……”老岳父的话语让荒川实张了张嘴。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
半晌之后，他才道：“那我们就这样放弃了？”
“不。”山内溥继续摇头，“我们不会放弃。”
“相反，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荒川实没有理解老岳父的意思。
山内溥则笑着道：“虽然在商业领域里有一句话非常的流行，那就是生意就是生意，但背叛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去年我们跟着米罗华捅了伊森·琼斯一刀，没有成功。”
“所以我们被迫签订了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同。”
“今年我们重新选择，当我们和他们站在一起时……”
“我们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你信吗？”山内溥笑眯眯的望着荒川实。
而荒川实则是本能摇头。
这一反应早就在山内溥的预料之中，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们直接把二十万台电子街机的单子给他结了。”
“当这一事实出现后，伊森·琼斯会非常高兴的。”
“然后，如果他还想和你聊一些什么，那你就和他说……”
“我们任天堂被飞利浦起诉了。”
…………
老岳父的话语让荒川实回过了神。
望着面带笑意的伊森，他说道：“当然，琼斯先生，再来之前，我们社长特意叮嘱我，要把飞利浦已经对我们提起诉讼的事情告诉您。”
“What？”虽语气惊讶，但伊森的脸上却写满了了然。
“飞利浦将你们起诉了？为什么？”他随口问道。
下一秒，他又说：“COLORTVGAME？”
“Yeah~COLORTVGAME。”
荒川实点了点头，道：“因为COLORTVGAME这个项目并不是我们任天堂主导的，提出项目的三菱并没有获得米罗华的专利授权，所以它的的确确是一个侵权产品。因此，当飞利浦得知，米罗华在为我们光枪专利付费的同时我们任天堂却在侵犯他们的利益后，他们就把我们告上了法庭。”
“这是和诉讼有关的文件复印件。”
当伊森接过荒川实递来的文件，简单翻阅后，那用双语讲述的内容让他笑眯了眼，在本子拥有业务的飞利浦要求任天堂停止自己的侵权行为，并要他们召回所有的侵权产品，同时要为飞利浦的损失承担所有责任。
而他们索要的赔偿，为五千万美金。
当然了，这种数字看看就好，属于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范围。
“看来贵公司在商业伙伴的选择上有些不谨慎啊。”
伊森笑眯眯的说。
“我们任天堂从来不会背叛任何一个盟友。”
荒川实则是语气诚恳的回。
“你们的COLORTVGAME系列卖出多少台了？”
伊森将文件合上，递还了回去。
“6和15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台。”荒川实说。
“哦——卖的挺好——”
伊森点了点头，笑着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
“然后，我们要告诉他，我们对他们出品的新游戏很有想法。”
山内溥继续说道：“我们还想获得他们新游戏的代理权。”
“不过，和之前不同，我们不会在和他们命运游戏签订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约了，也不会和他们再约定什么保底销售了。”
“因为那对于我们来说不公平。”
…………
“噢，我觉得现在的合约挺公平的。”伊森抖着腿说：“保底销售能给你们一定的压力，让你们更好的售卖街机，不是吗？”
“而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约也在你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毕竟你们能从玩家的身上赚钱。”
“可琼斯先生，我们的店面也是有成本的。”荒川实据理力争，“我们国家的房产税可是非常高的……”
本子的房产税主要有三类，分别为取得类、保有类和转让类。取得类是指在购买房产时需要缴纳的税款。保有类是指在持有房产期间需要缴纳的税款。转让类是指在出售房产时需要缴纳的税款。
在这种细分下，位于本子的店铺每年需要缴纳的税款就是保有类的项目，而这个项目的主要税目有两种，一种是固定资产税，一般按照店铺估值的百分之一点四征收，另一种是都市计划税，为估值的百分之零点三。
也就说，如果一间店铺的评估价值为一千万日元，那么它们每一年在保有类项目上的交税费用就为十七万日元。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高，但还是能给店铺拥有者带来很大的压力的。
当他们拥有店铺时，就不可能将其空置，要么自己经营将房产税摊薄，要么就是转嫁给租户，总之不能傻哔的给国家送钱。
可这些又和伊森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不拥有你的那些店铺，所以你缴不缴税关我屁事啊？
“虽然成本很高，但价值更大不是吗？”
“要知道，你们现在可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伊森笑着道：“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你们国家的经济很快就会赢来一个更大的高峰，甚至有可能超越我们成为世界第一，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国家的房地产行业会成为世界上价值最高的行业！”
“到时候，卖掉整个东京买下整个米国都没有问题！”
“所以你们就不要在税费这种小问题上和我纠结了。”
…………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听到岳父的话语后，荒川实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本眯起的双眼此刻瞪得贼大。
满是不解的眼神从瞳孔里骤然射出。
而他的这个问题则让山内溥笑而不语，在荒川实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任天堂的幕僚长今西弘史说道：“荒川，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当伊森·琼斯拨通了你的电话后，从表面上来看，他是催我们去结账，但实际上，他是想要探查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处于何种境地。”
“就像你说的那样，当北美的电子游戏行业里突然出现了好几个拥有着强大竞争力的玩家时，稳定的现金流那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我们的背刺，会让他异常难受。”
说到这儿，今西弘史停了下来。
山内溥则接过话茬，道：“虽然我们在这个时候的出手会让他腹背受敌，但这种疼而不死的方式是没法让他跌落失败的深渊的。”
“既然无法一击致命，那我们就不要出手。”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表现的十分和善。”
“让伊森·琼斯认为，我们人畜无害，并且在经历了去年的事情后，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坚定的想要和他站在一起。”
“可他是不可能会相信的！”荒川实大声反驳。
“这不重要对吗？”山内溥也拔高了声线，道：“信不信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而且！现在的他有选择吗？”
“把我们踢开，重新寻找一个代理商？”
“别开玩笑了！”
“去年夏天是他最好的机会！但他错过了！”
“当北美强敌环伺时，他已经无法踢开我们了！”
“所以只要我们不和他撕破脸皮，那他就只会默契的和我们合作！”
“只要我们待在他的身边，那不管他防不防范我们，我们都能掌控他在我们国家的所有收益！在他如同凯撒大帝一般横扫一切时，这些东西的确无法让他陨落！但当他遇到麻烦后，这就是能勒死他的最后绳索！”
“现在我们要做的，那就是等！”
“等？”荒川实气笑了。
“岳父大人，这个字你已经说了很久了！”
“但你从来就没有行动过！”
“对！但这又怎样？”女婿的态度让山内溥瞳孔冒火，大声道：“荒川！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些长寿老人吗？”
“那不是他们基因好！”
“而是他们耐得住性子！”
“你想要活的比别人长久，那你就得忘记时间！”
山内溥的呵斥让荒川实张大了嘴巴。
震惊和迷茫此刻更是写在了脸上。
而在胸膛起伏的气喘了一会儿后，山内溥的目光也逐渐缓和。
“再等一等吧。”
“这一次不会太久。”
“因为那些米国人不可能比我们还能忍。”
如此话语让荒川实深吸了一口气。
起身鞠躬。
转身告辞。
…………
“琼斯先生，我会把您的要求带给我们社长的。”
命运游戏的门口，楼梯下的荒川实冲着伊森欠身说道。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伊森双手背负，微笑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荒川实登上了自己的车。
随着他的离去，伊森也重新上楼，钻进了姐姐的办公室。
当伊芙琳发现，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又被人无理的从外面推开后，她便清楚来人是谁，头也不抬，直接问道：“山内溥的女婿走了？”
“嗯。”伊森往姐姐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
“谈得怎么样？”伊芙琳问。
“还算愉快吧。”伊森回。
简单对话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伊芙琳手指飞动的声音。
嗒嗒嗒的声响，是葱白手指敲击键盘。
蓦然间的死寂，则是女孩偏头查看自己的身前。
当带着细框眼镜的伊芙琳将自己的目光从苹果显示器上挪开，聚焦在伊森的身上时，尽显知性的面庞上写满了好奇。
“你需要一面镜子吗？”她问。
“怎么？”
“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脸。”
“很难看吗？”
“至少现在的它不能代表愉快。”
这番打趣让伊森自嘲一笑。
旋即摇了摇头，目光下垂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和我想的一样。”
“任天堂已经做出了最适合他们的选择。”
当伊森发现，米高梅敢肆无忌惮的发文拉踩自己后，他便清楚，本子那边一定会出现问题，因为任天堂是不可能甘于寂寞的。
在面对飞利浦时，他们敢直接背刺，在他伊森·琼斯强大时，他们还敢直接反水，这不仅证明了他们拥有极大的野心，更证明了他们压根就没把商业合同里的约定放在心上。
不过后者也很正常。
因为合同这玩意只有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有用。
而在伊森心里清楚，任天堂的内心还是在蠢蠢欲动时，喊他们来结账那就是当下的最好选择。一来可以用海外销量在舆论上打击圈内同行，二来则是卖了一个破绽给任天堂，看他们反不反水。
如果他们反水，那其实还是好事一桩。
这就像是生有脓疮时主动挑破，更好恢复。
可他们要是按耐不动嘛……
那就非常难受了。
更加难受的则是他们还故意体现出了归顺。
“这就是你说的愉快？”
伊芙琳给伊森倒了杯水，“所以你去年为什么要继续和任天堂合作呢？因为他们给的钱多？还是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已经不好分割？”
“都有吧。”
伊森摊了摊手，说：“售价的百分之二十五应该是我们目前为止能够拿到的最高的价格了，而且，在我们已经把《吃豆人》授权给他们的情况下，换个合作方用《星球大战》去冲击《吃豆人》……”
“那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亏到家了。”
伊森承认，去年的继续合作那就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和任天堂合作能够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这么简单。
而且，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也考虑到了本子人的办事节操。
如果任天堂真的和他撕破脸皮，那他们是肯定能做出直接复制《吃豆人》的代码，换个名字，换个皮肤，盗版发售的。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命运游戏的损失会更大。
所以，继续合作其实就是必然。
至于说什么任天堂可能会再次背叛？
这个伊森其实有心理准备。
但就算有准备又能怎样呢？
因为麻烦这玩意那就像是一坨便秘时的大便，只有当它到了你的屁股头时，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难受。
“既然这件事情是我们自己选的，那我们就只能接受咯。”
伊芙琳往桌上一靠，双手后探撑着桌面。
“而且，任天堂这回可是愿意以二十万台的保底销量和我们结算货款啊！当他们把七千万打到我们的账户上来时，就算他们以后再背叛，我们受到的损失也会因为这些现金的到账而变少，不是吗？”
姐姐这乐观的话语让伊森笑了起来，“是的。”他点头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那真的是下了血本……”
“所以，开心一点咯？”伊芙琳偏头笑道。
不给伊森回话的机会，扭身就把桌上的苹果电脑关了，在把五又四分之一软盘塞进包里后，女孩也拽起了伊森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走了走了~”
“干嘛？”
“下班了啊！”
“不是！现在是下午四点好吧？”
“我说下班就下班。”伊芙琳把伊森往门口推，“圣何塞那边新开了一家法餐店，听说他们的勃艮第牛肉很不错，我想去试试。”
“……行叭……”明白姐姐心思的伊森笑着接受了邀请。
如同伊芙琳说的一样，只要任天堂能够把钱打来，那便意味着双方的合作依旧处于正轨之上，而事实嘛……
任天堂这回的速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
伊森是在七月二十日和荒川实见面的，而到了七月二十七日时，命运游戏在富国银行的对公账户里就已经收到了任天堂打来的八位数美金。
当七千万整这个数字安安静静的躺在他们的户头上时……
什么背叛不背叛？
这踏马的有绿油油的美金香？
伊森直接就把之前的忧虑按了下去！
只要任天堂能一直打钱，那他们就是好样的！
“特码的！”
“还是收钱爽！”
“要是能不干活还能收钱，那就更爽了！”
在银行的对账单上用力的亲了两口，伊森便开始琢磨起这钱该怎么花了。至于交税？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对吧？
而就在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外收购点什么东西时，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差点把他吓了个半死，“谁啊？”他不爽的喊道。
“老板是我！”鲍尔默大喊着推门而入。
火急火燎的行为看的伊森眼皮直跳。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呢，鲍尔默便将一份报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板不好了！”
“罗克韦尔公司今天突然登报发表声明，表示他们已经持有了艾伦·布拉德利百分之五的流通股份！现在正式对艾伦·布拉德利提起收购！”
“……”宛若机关枪一般的话语听得伊森一脸懵哔。
在这个瞬间他甚至想问鲍尔默在发什么神经！
艾伦·布拉德利是什么公司？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这种情况下，罗克韦尔对他们的收购和他伊森·琼斯又有屁关系啊！
但等他目光低垂，扫视面前的报纸后……
那一眼可辨的6502让他瞬间蹿起！
“Sxxt！MOS的大股东？”看清楚报道的他猛地抬头。
“Yeah！——”鲍尔默高声回道。
肯定的话语让伊森面色骤变，抄起桌上的听筒就想打电话，而就在他准备拨号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想不起对方的号码，呆愣了两秒后，他直接就把听筒用力的摁在了电话上。
“MFxxk！！！”
“给老子接查克·派朵公司！！！”
“啊不对！！！”
“你去喊司机！！！我们特码的现在就去山景城！！！”
当伊森着急忙慌的准备动身时，位于温哥华的荒川实也得到了纽约同学传来的消息，挂断电话后的他直接就拨通了跨洋电话。
在等处于睡梦中的山内溥被下属的高呼喊醒后，听完电话的他也趴到了屋内的窗台上，望着当空明月，那铺满岁月的面庞上写满了欣慰。
“起风了。”
他喃喃道。
片刻后，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起。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兴奋的笑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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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本子京都，任天堂总部。
将黑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山内溥戴着自己最爱的茶色墨镜，悠哉悠哉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短袖短裤大凉鞋的打扮让这里充满了盛夏的感觉，而他身前的今西弘史和荒川实则是西装革履，尽显小心。
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舒爽的感觉让他本能眯眼，发出轻哼。
半晌，待那浓郁回甜过去之后，他这才问道：“荒川，你的意思是，伊森·琼斯昨天打电话给你，催我们任天堂结算上半年的销售收益？”
“是的。”荒川实点头道：“在接到他的电话后，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山内溥问：“这种事情你只需要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会让人把最新一期的报表交给你的。”
和往常一样的操作方式令荒川实欠身点头，同时他也说道：“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面谈的必要。您还记得年初时我打给您的电话吗？在电话里我和您说，伊森·琼斯应该被人盯上了。”
说到这儿，荒川实停了下来，他用目光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山内溥一脸的平静，而今西弘史则是颔首微笑，似是在给予回应。
如此状态也让荒川实继续说道：“最终体现出来的情况也是如此，好莱坞和飞利浦都对伊森·琼斯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不管是命运影业更换合作方，还是米高梅发布新游，那都对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这番话语惹得山内溥头颅微昂。
靠在沙发上的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女婿。
目光闪烁，道：“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伊森·琼斯的主动来电就是一个讯号。”
“一个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的讯号。”
荒川实神色认真的和山内溥对视。
虽然山内溥的严肃面容看起来能让小儿止哭，但荒川实并不害怕，毕竟他也是个富N代。在不是入赘加入任天堂的情况下，山内溥那就是他妻子的父亲，是他的岳父，而不是家族里的大家长。
女婿的冷静让山内溥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空杯往前一送。
坐在对面的今西弘史便立刻站起，帮他斟酒。
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凝视着那琥珀色的液体，山内溥问：“那你觉得伊森·琼斯是占据上风还是落入下风了呢？”
当此问题出现后，山内溥的目光也瞬间上瞟，想要观察女婿的反应。
然而——
“不知道。”
荒川实果断的摇起了头。
“……”
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令山内溥愣了一秒，摇晃的酒杯也瞬间顿住。
金灿液体冒出了杯口，接着便骤然落下，打湿了沙发。
如此情形并没有激怒山内溥，反而让他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荒川。”
山内溥放下手中的酒杯，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对吗？”
“是的。”荒川实毫不遮掩的说道：“我看不清现在的形势。”
半年前，在一九七八年刚刚到来之时，向岳父山内溥汇报米国风云的荒川实那可是觉得眼前形势一片明朗，《财富》杂志的一篇文章将伊森·琼斯和命运游戏架在了火上疯狂蒸烤，电子游戏行业那无与伦比的吸金能力会让无数资本蜂拥而至，企图从中分得一杯羹。
事实也是如此，不甘心的飞利浦联合了阿美利加的创意工厂，对伊森·琼斯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不管是斩断命运游戏的分支业务，搅黄哥伦比亚和伊森·琼斯的合作，让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乔治·卢卡斯与伊森·琼斯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还是阻绝了北美院线对命运游戏的街机采购；亦或是现在的发布新游正面对抗，那都是激烈竞争的最好体现。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北美的游戏行业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但荒川实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北美的游戏公司不止飞利浦控制的米罗华这么一家啊！能在摆脱专利束缚的情况下制作游戏的公司除了命运游戏以外那还有华纳通信啊！在飞利浦已经团结能团结的盟友，挥舞着拳头欺身上前时，华纳通信死哪去了？他们在一旁看戏！
而这种行为，完全不符合常理！
“我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怪怪的。”
荒川实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岳父，道：“因为我并不清楚米高梅为什么会打响这场战争的第一枪。如果说他们并没有放弃电影业务，他们在建造完拉斯维加斯的酒店后还会重新杀回好莱坞，那么他们在收到飞利浦的合作邀请后对哥伦比亚出手就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双赢——”
“赢两次！”
“一来，是他们可以顺势摆脱专利束缚，进入电子游戏行业。”
“二来，是他们可以重新拿回自己在电影行业里的领先地位。”
“这两项都对米高梅非常有利，所以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做法，而我也能理解飞利浦的谋划、派拉蒙和迪士尼的追随。”
“前者的飞利浦在收购了米罗华后，是不可能轻易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的；后者的派拉蒙和迪士尼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行都进入了电子游戏领域挣钱，而他们自己却止步不前的。”
“但就算飞利浦的联合，米高梅的出招说得通，可华纳呢？”
“在过去的半年里，华纳好像失踪了一样！”
“而这种情况完全不符合商业常理！”
“因为华纳通信对电子游戏行业的介入是以收购的方式进行的！”
“他们收购了雅达利！”
“当千万美金已经铺洒出去后，他们不可能坐山观虎斗的！”
荒川实神色严肃语气肯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他的话语也让山内溥将目光挪向了自己的幕僚长，今西弘史。
在捕捉到老板的眼神后，今西弘史也笑着开口，道：“所以，荒川，你觉得在这场战争里，我们似乎是遗漏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是的。”荒川实用力点头，道：“所以我才会把伊森·琼斯的来电视作一个讯号。按照正常情况，他只需要再等上一周那就能见到我们。因为在我们双方的约定里，我们可是确认了报表报送的时间的。”
“可现在的他不愿意等！”
“这可能就意味着一件事情。”
“他可能需要用海外的销售成绩去镇压北美的那些挑衅者，即便这种镇压无法影响到机器的销量，因为这种海外大卖的成绩会给北美的街机购买商以及电子游戏消费者一种巨大的优越感！”
“这就像是一个班级里有人想一直考第一一样！”
“学习成绩并不是那些人开心的地方，老子天下第一那种自信心才是能给他们提供真正舒爽感觉的关键！”
“而这种东西……”
“恰恰是阿美利加人高傲的核心，不是吗？”
“而当一个企业需要用这种方式向他人描绘自己的形象时……”
“那他们绝对是陷入了一种十分危急的境地！”
“只可惜，我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危机到底在哪里！”
“哈哈哈哈——”荒川实的话语让山内溥再次笑出了声。
一旁的今西弘史也面带微笑的不住点头。
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明白了荒川实激动的含义，又或者说，荒川实的话语很有道理。因为全世界都知道，阿美利加人是世界上最自信的人，他们的眼睛压根就不是长在头顶上的！而是大腚上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嘲笑那些被他们甩的连车尾灯都看不见的渺小人类。
而阿美利加人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呢？
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是教育上的不同。
比如说，阿美利加人从小接受的就是赢家教育。
又或者说，阿美利加有着讲述乐观主义的传统。
这种习惯会让他们把‘Ihaveadream（我有一个梦想）’、‘Icanmakeadifference（我可以改变世界）’，挂到嘴边。
但以上这些全都是狗屁！
他们的自信来源其实是阿美利加一直在赢！
当阿美利加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赢了一次又一次时，别说是个人了，那就是条狗那特码的也自信！
可这种情况在交趾战争期间却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当旧金山的反战游行点燃北美，西贡铁拳成为了世界名画后，迷茫一词也就应势而生，嬉皮士的文化那其实就是社会风向的一个缩影，而当北美大众都陷入了一朵阴云时，如何提升自信，如何继续高喊我们能赢，如何让民众再次相信阿美利加，那就是所有高层都头疼的事情。
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新兴行业忽然对外实现了殖民？
那这就是最好的宣传点！
而当新兴行业里的龙头企业主动穿上这件外衣时……
他们要么就是想要获得更大的成功，要么就是想要抵御巨大的危机。
前者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命运游戏，后者嘛……那真的是完美贴合。
正是因为荒川实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赶回国。
因为他不知道命运游戏在抵御什么危机。
更不知道是谁对命运游戏造成了威胁。
而面对他的这一考量，山内溥朝着今西弘史挑了挑下巴，在接到老板的明示后，今西弘史开口道：“荒川，你的思维很敏捷，拥有很强的大局观，考虑事情也很细致，你说的这一切的确是有存在的可能的。”
“但——”
今西弘史拉长了自己的声线，道：“这并不是你回来的理由。”
“为什么？”荒川实不理解。
他大声道：“如果我们搞清楚命运游戏遭遇了什么危机，那我们就可以根据危机的内容来决定我们的行为！如果他们真的很需要我们的这笔分红，很需要我们的销量，那我们就可以断了他们的合作！上千万美金的损失和海外销售的崩毁会让伊森·琼斯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
“如果没有呢？现在的他没有陷入你所想象的危机？”今西弘史问。
“那就放弃咯。”荒川实十分光棍的两手一摊。
同时，他也将目光聚焦在了老岳父的身上。
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行为让山内溥满意点头，“很好，很好。”
凝视着可能会成为任天堂接班人的女婿，山内溥说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而来，那我会非常高兴，因为不屈居于人下是我们任天堂能够存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但同时，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而来，那我也会很失望，因为我在年初时和你说过，压死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不需要亲身参与那发生在北美的斗争。”
“我们要做的那就是看他们打起来。”
“看他们打的遍体鳞伤，看他们打的元气大伤。”
“因为一个行业里能够笑到最后的企业，很少是最初就涉足该行业的企业，作为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一定会是所有后来者的攻击目标。而同时，笑到最后的企业也很少是迅速壮大的企业，因为企业的骤然膨胀固然能够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同样也会让无数问题在一瞬间突然爆发。”
“……”老岳父的话语让荒川实张了张嘴。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发不出声。
半晌之后，他才道：“那我们就这样放弃了？”
“不。”山内溥继续摇头，“我们不会放弃。”
“相反，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荒川实没有理解老岳父的意思。
山内溥则笑着道：“虽然在商业领域里有一句话非常的流行，那就是生意就是生意，但背叛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去年我们跟着米罗华捅了伊森·琼斯一刀，没有成功。”
“所以我们被迫签订了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同。”
“今年我们重新选择，当我们和他们站在一起时……”
“我们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你信吗？”山内溥笑眯眯的望着荒川实。
而荒川实则是本能摇头。
这一反应早就在山内溥的预料之中，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们直接把二十万台电子街机的单子给他结了。”
“当这一事实出现后，伊森·琼斯会非常高兴的。”
“然后，如果他还想和你聊一些什么，那你就和他说……”
“我们任天堂被飞利浦起诉了。”
…………
老岳父的话语让荒川实回过了神。
望着面带笑意的伊森，他说道：“当然，琼斯先生，再来之前，我们社长特意叮嘱我，要把飞利浦已经对我们提起诉讼的事情告诉您。”
“What？”虽语气惊讶，但伊森的脸上却写满了了然。
“飞利浦将你们起诉了？为什么？”他随口问道。
下一秒，他又说：“COLORTVGAME？”
“Yeah~COLORTVGAME。”
荒川实点了点头，道：“因为COLORTVGAME这个项目并不是我们任天堂主导的，提出项目的三菱并没有获得米罗华的专利授权，所以它的的确确是一个侵权产品。因此，当飞利浦得知，米罗华在为我们光枪专利付费的同时我们任天堂却在侵犯他们的利益后，他们就把我们告上了法庭。”
“这是和诉讼有关的文件复印件。”
当伊森接过荒川实递来的文件，简单翻阅后，那用双语讲述的内容让他笑眯了眼，在本子拥有业务的飞利浦要求任天堂停止自己的侵权行为，并要他们召回所有的侵权产品，同时要为飞利浦的损失承担所有责任。
而他们索要的赔偿，为五千万美金。
当然了，这种数字看看就好，属于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范围。
“看来贵公司在商业伙伴的选择上有些不谨慎啊。”
伊森笑眯眯的说。
“我们任天堂从来不会背叛任何一个盟友。”
荒川实则是语气诚恳的回。
“你们的COLORTVGAME系列卖出多少台了？”
伊森将文件合上，递还了回去。
“6和15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台。”荒川实说。
“哦——卖的挺好——”
伊森点了点头，笑着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
“然后，我们要告诉他，我们对他们出品的新游戏很有想法。”
山内溥继续说道：“我们还想获得他们新游戏的代理权。”
“不过，和之前不同，我们不会在和他们命运游戏签订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约了，也不会和他们再约定什么保底销售了。”
“因为那对于我们来说不公平。”
…………
“噢，我觉得现在的合约挺公平的。”伊森抖着腿说：“保底销售能给你们一定的压力，让你们更好的售卖街机，不是吗？”
“而百分之二十五的分成合约也在你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毕竟你们能从玩家的身上赚钱。”
“可琼斯先生，我们的店面也是有成本的。”荒川实据理力争，“我们国家的房产税可是非常高的……”
本子的房产税主要有三类，分别为取得类、保有类和转让类。取得类是指在购买房产时需要缴纳的税款。保有类是指在持有房产期间需要缴纳的税款。转让类是指在出售房产时需要缴纳的税款。
在这种细分下，位于本子的店铺每年需要缴纳的税款就是保有类的项目，而这个项目的主要税目有两种，一种是固定资产税，一般按照店铺估值的百分之一点四征收，另一种是都市计划税，为估值的百分之零点三。
也就说，如果一间店铺的评估价值为一千万日元，那么它们每一年在保有类项目上的交税费用就为十七万日元。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高，但还是能给店铺拥有者带来很大的压力的。
当他们拥有店铺时，就不可能将其空置，要么自己经营将房产税摊薄，要么就是转嫁给租户，总之不能傻哔的给国家送钱。
可这些又和伊森有什么关系呢？
我又不拥有你的那些店铺，所以你缴不缴税关我屁事啊？
“虽然成本很高，但价值更大不是吗？”
“要知道，你们现在可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伊森笑着道：“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你们国家的经济很快就会赢来一个更大的高峰，甚至有可能超越我们成为世界第一，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国家的房地产行业会成为世界上价值最高的行业！”
“到时候，卖掉整个东京买下整个米国都没有问题！”
“所以你们就不要在税费这种小问题上和我纠结了。”
…………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听到岳父的话语后，荒川实差点没从沙发上蹦起来。
本眯起的双眼此刻瞪得贼大。
满是不解的眼神从瞳孔里骤然射出。
而他的这个问题则让山内溥笑而不语，在荒川实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任天堂的幕僚长今西弘史说道：“荒川，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当伊森·琼斯拨通了你的电话后，从表面上来看，他是催我们去结账，但实际上，他是想要探查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处于何种境地。”
“就像你说的那样，当北美的电子游戏行业里突然出现了好几个拥有着强大竞争力的玩家时，稳定的现金流那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而我们的背刺，会让他异常难受。”
说到这儿，今西弘史停了下来。
山内溥则接过话茬，道：“虽然我们在这个时候的出手会让他腹背受敌，但这种疼而不死的方式是没法让他跌落失败的深渊的。”
“既然无法一击致命，那我们就不要出手。”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表现的十分和善。”
“让伊森·琼斯认为，我们人畜无害，并且在经历了去年的事情后，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坚定的想要和他站在一起。”
“可他是不可能会相信的！”荒川实大声反驳。
“这不重要对吗？”山内溥也拔高了声线，道：“信不信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们的事！而且！现在的他有选择吗？”
“把我们踢开，重新寻找一个代理商？”
“别开玩笑了！”
“去年夏天是他最好的机会！但他错过了！”
“当北美强敌环伺时，他已经无法踢开我们了！”
“所以只要我们不和他撕破脸皮，那他就只会默契的和我们合作！”
“只要我们待在他的身边，那不管他防不防范我们，我们都能掌控他在我们国家的所有收益！在他如同凯撒大帝一般横扫一切时，这些东西的确无法让他陨落！但当他遇到麻烦后，这就是能勒死他的最后绳索！”
“现在我们要做的，那就是等！”
“等？”荒川实气笑了。
“岳父大人，这个字你已经说了很久了！”
“但你从来就没有行动过！”
“对！但这又怎样？”女婿的态度让山内溥瞳孔冒火，大声道：“荒川！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些长寿老人吗？”
“那不是他们基因好！”
“而是他们耐得住性子！”
“你想要活的比别人长久，那你就得忘记时间！”
山内溥的呵斥让荒川实张大了嘴巴。
震惊和迷茫此刻更是写在了脸上。
而在胸膛起伏的气喘了一会儿后，山内溥的目光也逐渐缓和。
“再等一等吧。”
“这一次不会太久。”
“因为那些米国人不可能比我们还能忍。”
如此话语让荒川实深吸了一口气。
起身鞠躬。
转身告辞。
…………
“琼斯先生，我会把您的要求带给我们社长的。”
命运游戏的门口，楼梯下的荒川实冲着伊森欠身说道。
“好的，我等你的消息。”
伊森双手背负，微笑点头，在他的注视下，荒川实登上了自己的车。
随着他的离去，伊森也重新上楼，钻进了姐姐的办公室。
当伊芙琳发现，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又被人无理的从外面推开后，她便清楚来人是谁，头也不抬，直接问道：“山内溥的女婿走了？”
“嗯。”伊森往姐姐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
“谈得怎么样？”伊芙琳问。
“还算愉快吧。”伊森回。
简单对话后，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有伊芙琳手指飞动的声音。
嗒嗒嗒的声响，是葱白手指敲击键盘。
蓦然间的死寂，则是女孩偏头查看自己的身前。
当带着细框眼镜的伊芙琳将自己的目光从苹果显示器上挪开，聚焦在伊森的身上时，尽显知性的面庞上写满了好奇。
“你需要一面镜子吗？”她问。
“怎么？”
“你应该看看你自己的脸。”
“很难看吗？”
“至少现在的它不能代表愉快。”
这番打趣让伊森自嘲一笑。
旋即摇了摇头，目光下垂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半晌之后，他才说道：“和我想的一样。”
“任天堂已经做出了最适合他们的选择。”
当伊森发现，米高梅敢肆无忌惮的发文拉踩自己后，他便清楚，本子那边一定会出现问题，因为任天堂是不可能甘于寂寞的。
在面对飞利浦时，他们敢直接背刺，在他伊森·琼斯强大时，他们还敢直接反水，这不仅证明了他们拥有极大的野心，更证明了他们压根就没把商业合同里的约定放在心上。
不过后者也很正常。
因为合同这玩意只有在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有用。
而在伊森心里清楚，任天堂的内心还是在蠢蠢欲动时，喊他们来结账那就是当下的最好选择。一来可以用海外销量在舆论上打击圈内同行，二来则是卖了一个破绽给任天堂，看他们反不反水。
如果他们反水，那其实还是好事一桩。
这就像是生有脓疮时主动挑破，更好恢复。
可他们要是按耐不动嘛……
那就非常难受了。
更加难受的则是他们还故意体现出了归顺。
“这就是你说的愉快？”
伊芙琳给伊森倒了杯水，“所以你去年为什么要继续和任天堂合作呢？因为他们给的钱多？还是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已经不好分割？”
“都有吧。”
伊森摊了摊手，说：“售价的百分之二十五应该是我们目前为止能够拿到的最高的价格了，而且，在我们已经把《吃豆人》授权给他们的情况下，换个合作方用《星球大战》去冲击《吃豆人》……”
“那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亏到家了。”
伊森承认，去年的继续合作那就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和任天堂合作能够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这么简单。
而且，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也考虑到了本子人的办事节操。
如果任天堂真的和他撕破脸皮，那他们是肯定能做出直接复制《吃豆人》的代码，换个名字，换个皮肤，盗版发售的。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命运游戏的损失会更大。
所以，继续合作其实就是必然。
至于说什么任天堂可能会再次背叛？
这个伊森其实有心理准备。
但就算有准备又能怎样呢？
因为麻烦这玩意那就像是一坨便秘时的大便，只有当它到了你的屁股头时，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难受。
“既然这件事情是我们自己选的，那我们就只能接受咯。”
伊芙琳往桌上一靠，双手后探撑着桌面。
“而且，任天堂这回可是愿意以二十万台的保底销量和我们结算货款啊！当他们把七千万打到我们的账户上来时，就算他们以后再背叛，我们受到的损失也会因为这些现金的到账而变少，不是吗？”
姐姐这乐观的话语让伊森笑了起来，“是的。”他点头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那真的是下了血本……”
“所以，开心一点咯？”伊芙琳偏头笑道。
不给伊森回话的机会，扭身就把桌上的苹果电脑关了，在把五又四分之一软盘塞进包里后，女孩也拽起了伊森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走了走了~”
“干嘛？”
“下班了啊！”
“不是！现在是下午四点好吧？”
“我说下班就下班。”伊芙琳把伊森往门口推，“圣何塞那边新开了一家法餐店，听说他们的勃艮第牛肉很不错，我想去试试。”
“……行叭……”明白姐姐心思的伊森笑着接受了邀请。
如同伊芙琳说的一样，只要任天堂能够把钱打来，那便意味着双方的合作依旧处于正轨之上，而事实嘛……
任天堂这回的速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
伊森是在七月二十日和荒川实见面的，而到了七月二十七日时，命运游戏在富国银行的对公账户里就已经收到了任天堂打来的八位数美金。
当七千万整这个数字安安静静的躺在他们的户头上时……
什么背叛不背叛？
这踏马的有绿油油的美金香？
伊森直接就把之前的忧虑按了下去！
只要任天堂能一直打钱，那他们就是好样的！
“特码的！”
“还是收钱爽！”
“要是能不干活还能收钱，那就更爽了！”
在银行的对账单上用力的亲了两口，伊森便开始琢磨起这钱该怎么花了。至于交税？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对吧？
而就在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外收购点什么东西时，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差点把他吓了个半死，“谁啊？”他不爽的喊道。
“老板是我！”鲍尔默大喊着推门而入。
火急火燎的行为看的伊森眼皮直跳。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呢，鲍尔默便将一份报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老板不好了！”
“罗克韦尔公司今天突然登报发表声明，表示他们已经持有了艾伦·布拉德利百分之五的流通股份！现在正式对艾伦·布拉德利提起收购！”
“……”宛若机关枪一般的话语听得伊森一脸懵哔。
在这个瞬间他甚至想问鲍尔默在发什么神经！
艾伦·布拉德利是什么公司？他根本就不知道啊！
这种情况下，罗克韦尔对他们的收购和他伊森·琼斯又有屁关系啊！
但等他目光低垂，扫视面前的报纸后……
那一眼可辨的6502让他瞬间蹿起！
“Sxxt！MOS的大股东？”看清楚报道的他猛地抬头。
“Yeah！——”鲍尔默高声回道。
肯定的话语让伊森面色骤变，抄起桌上的听筒就想打电话，而就在他准备拨号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想不起对方的号码，呆愣了两秒后，他直接就把听筒用力的摁在了电话上。
“MFxxk！！！”
“给老子接查克·派朵公司！！！”
“啊不对！！！”
“你去喊司机！！！我们特码的现在就去山景城！！！”
当伊森着急忙慌的准备动身时，位于温哥华的荒川实也得到了纽约同学传来的消息，挂断电话后的他直接就拨通了跨洋电话。
在等处于睡梦中的山内溥被下属的高呼喊醒后，听完电话的他也趴到了屋内的窗台上，望着当空明月，那铺满岁月的面庞上写满了欣慰。
“起风了。”
他喃喃道。
片刻后，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起。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兴奋的笑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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